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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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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小白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情況,也不認識駕駛座那位先生,從她這個角度看去,只能看見司機那半張好看的側臉。

小白甩甩腦袋,努力想象了一下自家愛豆的帥臉,緩過來之後,轉頭摻著顧彌胳膊:“顧姐,你怎麽了?不舒服嗎?”

顧彌當然沒有怎麽不舒服,喝酒這種事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麽,從高中開始,她就能一口氣喝半瓶二鍋頭都不帶打嗝的。

……但不得不承認歲月催人老,如今要是再讓她一口悶了半瓶二鍋頭,估計她得沒頭沒腦地睡上個一整夜才能緩過來。

顧彌盯著後視鏡裏那張臉看了足足半分鐘,直到小白憂慮地往她眼前揮了揮手,她才慢慢收回目光。

眼底深處最後一絲醉意不知何時消散的,她微微垂下睫毛,聲音平靜。

“沒事,就是看見了鬼而已。”

“鬼?!”

“騙你的,沒有鬼。”顧微微一笑,“就算有,也是我這樣的酒鬼。”

小白:“……”

駕駛座上的男人仿佛沒有聽見她們的對話,繼續保持著沈默,漆黑長睫輕輕上揚一個弧度,眸光從後視鏡鏡面上淺淺滑過。

鏡子裏映著顧彌垂著眼的面龐,喝完酒的臉頰泛著一層清淺的緋紅,臉骨瘦小,臉上的肉也不多,看著不是特別健康的模樣。再往下,白色領口大敞,露出一大截精致的、極為明顯的鎖骨。

隨或目光頓了頓,驀地挪開眼,不太明朗的光線中,掩在白色襯衫領口後的喉結微微滑動了一下。

小白沒留意到車內微妙的氣氛變化,呼了口氣,說:“酒店離得不遠,咱們應該很快就能到,顧姐你要是不舒服就睡會兒,等下到了我喊你。”

顧彌現在哪裏還睡得著,她胸口的情緒早已擠成一團陰濕的烏雲,稍不留神就是狂風暴雨過境。

她咬了咬牙,控制著不讓自己擡眼去看前面那人。

只是之前那一眼,就已經能讓她確定,他是隨或。

五年不見的隨或。

顧彌用手撐住額頭,感覺先前喝的那些酒的後勁漸漸上來了,腦子有點疼,某些問題還沒有想通,轉眼就到了酒店門口。

小白先下車,拉開顧彌那半邊的車門,卻看見她坐在車內一動不動。

“顧姐?”小白喊她,“咱們到了,該下車了。”

顧彌挪開撐著額頭的手,臉上流露出幾分迷茫。

“到了嗎?”

“到了啊。”

顧彌嗯了聲,沒有擡頭朝駕駛座看,似乎是打算當做沒有見過隨或。

“顧彌。”

她手摁著座椅,正準備出去時,隨或終於緩慢地開了口,嗓音沈啞,和記憶中的風流隨性不是很像。

顧彌下車的動作莫名頓住。

只是這稍微的一刻遲疑,隨或已經解開身上的安全帶,從座椅縫隙中傾身過去,用力拉上了車門,反鎖。

溫熱的呼吸一瞬靠近,又一瞬遠離。

車門“嘭”地一聲,把車外的小白和車內的顧彌砸得都有些懵。

小白楞了兩秒鐘,著急地開始砸車窗戶。

顧彌沒有什麽反應,隨或離她有些近,彌漫在車內的那股清淡的香氣一下子變得濃郁起來,帶著含蓄的侵略性。

原來那味道是他身上的。

顧彌皺了皺眉,決定收回之前心中想的“喜歡車裏的香味”這句話。

喜歡個屁!

外面砸窗聲啪啪不停,再不開門,小白就要報警了。

隨或不緊不慢坐回駕駛座,任由小白在外面敲窗敲得像場暴雨,他自巋然不動。

顧彌終於肯擡眼面對他。

這個人的容貌和五年前有些不一樣了,畢竟時間過去了這麽久,不一樣也很正常。

顧彌試著推了推車門,果然推不開。

她沈默了一會兒,擡手敲了敲窗戶。

隨或靠著椅背,睫毛掃了一掃,聽見敲窗聲,他隨手摁了什麽東西,車窗自動降下。

小白臉上的驚慌都快變成雨水流下來了,顧彌暗自嘆了口氣。

“小白你先回去,我說兩句話就回去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沒事。”顧彌重覆,“沒事,我認識他,他也打不過我。”

小白:“……”

顧彌這話一說出來,她竟然瞬間放心不少,畢竟顧彌的身手她可是親眼見識過的。

不愧是娛樂圈一哥,妥。

待小白走遠了,隨或才將車窗重新搖上。

車內的氣氛陷入膠著的沈凝,那股子不知名的香味再次濃郁起來,刺得人鼻腔發癢。

顧彌沒有開口,半邊肩膀倚著關實的車門,車門又硬又涼,她低著頭摸自己的手指甲,打算就這麽和他耗著。

敵不動,我不動,敵動,我亦不動。

很快,車裏響起了不同的聲音,隨或從小抽屜裏翻出來一罐糖,然後推開盒蓋,直接往嘴裏倒了幾顆糖。

顧彌摸指甲的動作停住一剎那,而後又不動聲色繼續。

隨或把糖扔回盒子裏,手指搭在方向盤上。

他的手指長而白,以前有人說過,他這雙手捏著手術刀的時候會特別好看。

後來那個人又說,他這雙手握著的,其實是解剖刀才對。

“我打不過你?”隨或先開了口,吃了糖之後的聲音帶著幾分甜味的懶散。

“要現在試試嗎?”顧彌沒什麽表情。

隨或笑了聲,顧彌從睫毛的縫隙瞥見後視鏡裏,他那雙瀲灩的桃花眼中蕩漾著的熟悉笑意。

特別紮眼。

顧彌皺眉,生硬地挪開目光。

隨或不著痕跡地勾了下唇。

“剛才不是說有話要和我說?”

“你看你臉大嗎?”她那是敷衍小白而已。

“我看還行。”隨或借機朝後視鏡看去,目光悉數落到她身上,嗓音倦懶,“要不你摸摸看?看它是不是比以前大了挺多?”

顧彌:“……”

這話有歧義,她不想跟他廢話,手搭到車門上,硬邦邦地說:“開門。”

隨或當然不會開門,她上了他的車這件事在他意料之外,但有些事既然已經發生了,那就讓它繼續保持下去好了。

“不開。”隨或說,“難得你上了我的車……”

上你個神經病的車。

顧彌冷著臉,擡腿,一腳踹到車門上,動靜大得車身都震了震。

車震哦?

隨或手肘支在方向盤上,手心托著腮,饒有興趣地側看著她,不走心地鼓勵:“再來一次說不定就踹開了。”

顧彌:“……”再來你媽。

腿疼。

高跟鞋鞋跟快斷了。

這該死的車門也被焊死了。

顧彌氣得頭疼。

隨或沖她眨了眨眼,好聲好氣的口吻:“踹得腿疼了?先休息會兒,休息好了再繼續踹也不遲。”

踹你二大爺。

顧彌不想理他。

隨或提議道:“反正閑著也是閑著,顧哥哥,咱們推心置腹地聊會兒天吧。”

顧彌臉差點被“哥哥”這倆字給氣歪。

顧你媽的哥哥!!!喊誰哥哥呢!!!

“滾!”

“車門焊死了,滾不了。”

顧彌冷笑:“那是我焊的嗎?”

隨或展顏一笑,相當的驕傲:“我焊的,質量還不錯吧?”

他有什麽臉感到驕傲?

顧彌氣得腦仁疼。

她之前就應該和小白一起下車,當時也不知道腦子被什麽牌子的豬油蒙蔽了,竟然讓小白先走,她就應該讓小白報個警再走的。

隨或松松地托著下頜,垂著眼睫,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。

他的目光不怎麽掩飾,帶著他一貫的涼薄和風情,顧彌感覺後頸起了一層雞皮疙瘩。

這種感覺久違地讓她感到熟悉,也讓她煩躁。

“這會兒要是擱到五年前,你大概二話不說就會先上來給我一拳頭。”像第一次見面那樣,隨或呢喃著,狹長的眼尾忽地揚起一個弧度,嗓音含笑,特別強調說,“是吧,顧哥哥?”

“……”

顧彌現在就想給他一拳頭,讓他閉上那張喊“哥哥”的嘴。

“為什麽不那麽做?”隨或仿佛什麽都沒感覺到。

他很久沒有這麽光明正大地面對面地看她了。

他們大概都沒有發現,隨或轉過頭之後,就一直沒有眨過眼,舍不得眨眼,也不想眨眼。

顧彌靠著車窗,還是不說話,像是打定主意不搭理他。

有些人,你越和他說話,他越是得寸進尺,不搭理他才是最好的法子。

從五年前就這樣,隨或就是那種人,她當年也不該理他。

隨或察覺到她打心底裏的消極反抗,沈默片刻,話題陡然一轉。

“謝酌婚宴上,你和以前那些老同學聊了挺多的。”到他這兒,卻惜字如金。

顧彌擡眸,目光冰冷地註視著他。

隨或桃花眼微微一勾。

“對,我認識謝酌,他的婚宴我也在。”雖然他只是去低調地露個面,沒多久就出來了,隨或說,“你還是沒有話要和我說?”

哪怕只是問一句最簡單的“什麽時候回來的”,或者“你怎麽認識謝酌”也好。

顧彌不摸手指甲了,手指蜷成拳狀,似是在做什麽預備動作。

她歪了歪頭,伸出三根手指:“三十三。”

隨或眸色深了幾分,唇角笑意更甚。

顧彌彎起手指,嘲道:“果然是你。”

“蝴蝶?牛奶?這麽溫情的東西可真是不適合你。”顧彌停了一會兒,嚴謹地改口,“從某種程度上也挺適合,小白說的對,送折紙蝴蝶的人,就是個變態。”

隨或不以為恥,短促地揚了下眉梢。

顧彌耷拉著唇角,眼中不帶一絲笑:“開門。”

聲音不重,卻帶著不容置喙。

她真的生氣了。

隨或斂了笑,靜默地和她對視。

車門忽然哢噠一聲,鎖開了。

顧彌看都不看他,擡手推開車門。

“蝴蝶是我折的。”隨或在她身後開口,顧彌的一只腳已經踏了出去,但他的目光從始至終就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,“1894天,一共折了57832只。”

顧彌置若罔聞,踏出另一只腳。

“每一只蝴蝶裏面都畫著一只貓。”

顧彌整個人都已經下了車。

隨或扶著椅背,註視著她的背影,漫不經心地又添了一句。

“顧彌,隨便再和我說兩句話,不說的話,蝴蝶和牛奶以後就早中晚各送一次,送上19266天,總能聽見你說幾句話。”

“……”

顧彌摔門的動作停住了。

她彎下腰與他對視,片刻後,如他所願:“你究竟想做什麽?”

隨或口吻真誠:“不想做什麽,就想追你而已。”

顧彌一言難盡地看著他:“你被魂穿了?”

“謝謝關心,我很好,還是本人,不信你可以摸摸看?”隨或笑著。

誰他媽關心他了?抓個機會就讓人摸他,有病吧?

“隨或,我是不是應該提醒你,當初先說分手的,是誰?”顧彌咬著字音,嘲道,“是你,隨或。既然分手了,那就分得幹凈點,我現在很討厭吃藕,更討厭連著絲的藕,如果那根藕剛好姓隨,不好意思,那絕對不是我的菜。”

她說完,轉身便走,背影挺直。

待她走進酒店,身影隱沒在大廳拐角之後,隨或才慢吞吞收回目光,他不知道在看哪裏,只是腦海深處總在重覆她說的那句話。

當初先說分手的,是誰?

右手拇指無意識地蹭開襯衫袖口,碰到左手腕骨偏下的地方。

指腹下的觸感凹凸不平,是一塊陳舊的疤痕。

隨或驀然回神,燙著似的抽回手,身體隨之往後,脊背撞到椅背。

行車道上汽笛嘀嘀鳴了兩聲,並不是很惹人註意。

半晌之後,隨或才緩緩吐出一口氣,兩手撐到方向盤上,低下頭,額頭重重壓著手背。

昏暗的車燈光線中,他勾著唇,有些無奈地笑了。

不是早就猜到她會說什麽了嗎?怎麽還會害怕得手抖?

隨或直起身,左手輕輕按了按瘦削的右手手背,最後朝酒店12樓的某扇窗戶看了一眼。

他自顧自地笑了聲,漆黑的眼底流動著濃郁的、變態般的偏執。

“明天見啊,顧哥哥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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